周校长顺着贺子君的指点一回头，就看见了手里牵着孩子的青年。
周校长的眼睛眨了眨，立刻会意过来，扬起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。
【原来，小林老师还有这么一个表哥啊，都没听你说起过啊？】宽厚的手掌拍打在小林老师瘦削的肩头，周校长脸上的表情简直亲切到简直不像话。
【校长不介意，我和表弟单独说两句吧？】贺子君适时地打断道。
周校长闻言连连点头称是，正好这时候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出来通知家属说火化已经结束了，让人去指定窗口领取骨灰并挑选骨灰盒。
【你们谁去领一下骨灰？】工作人员向这边问道。
周校长立刻主动请缨：【我是他表叔，我去就好。】离开之前还不忘跟回头跟小林老师交代，要好好招呼表哥，又向贺子君提出中午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。
见到贺子君点头，这才笑容满面地跟着工作人员走远了。
【从前没看出来这个周校长这么热情好客。】贺子君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，似乎觉得挺有意思，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表弟，【当老师了，也不说起一声，应该包个红包的。】
方才还木着脸的青年听到这话，扶着眼镜框很轻地笑了笑。
贺子君这才想起，在发生那些事情以后，对方应该就没有收到过家里人给的红包了……那实在不是什么提起来会令人愉快的话题。
所以，贺子君选择跳过这个话题。转而看向表弟身旁的那个孩子。
孩子的个头很小，眼睛很黑，脸色在苍白中甚至透着些许淡青。尤其有了方才睡熟着的孙家小孙子的对比，看起来很不健康。
贺子君同时注意到，对方嘴角的创可贴和脸颊旁的几处淤青，就连从衣领中探出的一小截脖子上都带着暗红色的擦伤。
贺子君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那位小李护士煞有介事的话语……是否真的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呢？
他的思绪流转，然而在面上，依旧保持了不动声色的友好笑容。
【你就是缈缈吧。】他说，随即看见孩童轻微地点了一下头，又下意识地往青年的身后缩了缩，像是受到惊吓的动物幼崽。
青年伸手摸了摸孩童的脑袋，安抚道：【别怕，这是我认识的人。】又向贺子君解释说，这孩子平时在家里比较多，可能会比较怕生。
【这样啊。】贺子君想了想，换了个话题，【其实叔叔家里有个比你大一些的孩子，也是个男孩儿，有机会的话，可以让哥哥带着缈缈一起玩。】
【哥哥？】
这个词像是触发了孩童身上的某个机关，他轻声重复着，然后仰着脑袋困惑地望向身旁之人。那神情，那动作，在那个瞬间竟然有些神似……一只猫。
孩童之所以感到不解，是因为眼前的陌生男子分明称呼哥哥为表弟，可是在面对自己时又自称叔叔。
【为什么……】
他的眼中一片茫然。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嘴角伤口的影响，孩童嘴巴张合的幅度十分有限，连带着整张脸都没什么表情。比起那种因为内心平静而表现在脸上的面无表情，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，所以有种轻微的不协调感。
像是注意到贺子君目光中的探究，一旁的青年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。
【缈缈他，自从……那天开始就一直这样，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在家被吓到了。】
那天，指的应该就是周杨因为酒醉摔进涨水的沟渠中活活溺死的那一天。
周杨死的时候据说是晚上。
下着瓢泼大雨的深夜，什么样的父亲会留下不过五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家，跑出去喝得烂醉如泥？
……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。
【那天晚上打雷线路故障，停电的时候他站在楼梯上，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。】青年继续补充道。
自始至终谈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，都没有正面地提过这孩子的父亲一个字。
……究竟是无心之举，还是另有隐情？
正说着话，周校长捧着一个骨灰盒回来了，看样子是选了价位相对比较高的一档。
盒子正面小小的相框中已经贴了死者生前的一张一寸张片。
看着要比贺子君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年轻上一些，头发更长，眼神也更阴郁，三白眼直勾勾地盯着镜头，不是特别容易相处的面相。
周校长抱着那个骨灰盒依次向在场的其余三人展示了一遍，神情庄重地像是在展览橱窗里的一样稀奇物件。
贺子君注意到，对上那张照片的瞬间，孩童的身体明显绷紧了，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对面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的紧张和敌意。
但那个过程极为短暂，很快，对方又在身旁青年的安抚之下恢复了之前那种懵懂胆怯的样子。
见此，贺子君突然有些好奇，那个周杨的死因是否真的只是意外溺死这么简单。
——毕竟，在这里，溺死是太过常见的一种死因。
常见到几乎没有人会怀疑，还有意外之外的可能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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