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驱，是防。”李薇拍掉手上沾的木屑，“金楠脂的气味，蝗虫极其厌恶，不敢靠近啃噬。涂在粮囤外壁和仓内地板上，至少能保住仓里的存粮！”她跳下梯子，环视周围忙碌的少府工匠和墨家弟子，“所有太仓、义仓，优先涂刷！民户粮缸，官府补贴金楠脂兑水，分发下去！告诉百姓，涂一层，多一重保障！”
命令迅速化作行动。熬煮金楠脂的大锅在咸阳各坊市架起，苦涩的蒸汽弥漫全城。百姓们抱着陶缸瓦瓮排队领取那稀薄却珍贵的褐色液体，小心翼翼地在自家存粮的容器上涂抹。恐慌的气氛，在金楠脂特有的味道中，被注入了一丝微弱却实在的希望。
李薇刚喘口气，蒙恬脸色铁青地递上一卷密报：“太后，频阳、栎阳多处田埂发现虫卵催孵药残留！手法与冷宫地道如出一辙！另……楚地有异动！”
帛书展开，是潜伏郢都的秦谍急报：“楚王负刍，密会屈、景、昭三姓族长于云梦台！疑议联齐抗秦！齐使淳于越现身郢都，出入昭氏府邸！”
李薇的心猛地一沉。前门蝗灾未平，后院齐楚联盟这把火就要烧起来！她盯着“淳于越”三个字，牙关紧咬。这老小子被驱逐出境还不安分！
“蒙恬！”李薇眼神锐利，“备马！去频阳！本宫要亲眼看看，这些催孵药到底怎么埋的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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邯郸旧宫，血腥气尚未散尽。
嬴政端坐于昔日赵王的丹墀之上，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务和赵地郡县划分的奏报。王翦侍立阶下，低声禀报：“……赵地旧族，多已归顺。唯代郡、雁门边地，仍有李牧残部拥立赵嘉（赵王迁之兄）为代王，负隅顽抗，借地利与胡骑周旋，一时难下。”
“跳梁小丑，不足为虑。”嬴政朱笔划过奏疏，“传令杨端和，加紧围剿，断其粮道即可。”他放下笔，目光扫过空旷的大殿，幼年时被赵人追打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，又被冰冷的意志碾碎。赵国已亡，这里只是大秦的一个郡治。
一名内侍匆匆入殿，呈上两份密报。一份来自咸阳，是李薇娟秀的字迹：“政儿：金楠脂防蝗初见成效，民心稍安。然虫卵催孵药再现频阳，手法老辣，楚地疑有异动，齐使淳于越现身郢都。家中诸事繁杂，唯盼儿郎早归。阿母字。”
另一份，则是黑冰台密探的急报：“齐王建遣秘使入楚，赠东海明珠十斛、精铁三千斤！楚王负刍回赠洞庭稻米万石、云梦泽精铜矿图！齐楚盟约，已成定局！”
嬴政捏着两份密报，指节泛白。齐楚勾连，在他灭赵、后方不稳之际！他眼中寒芒暴涨，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。
“王翦！”
“臣在！”
“整军！”嬴政霍然起身，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于空旷的宫殿，“三日后，拔营归秦！”
邯郸，已无留恋的必要。新的战场，在南方，也在咸阳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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频阳郊野，一片刚被翻过的麦茬地。
李薇蹲在田埂边，看着廷尉署的仵作小心地从松软的新土下挖出一个巴掌大的陶罐。罐口用蜡密封，里面是半罐粘稠的褐色药膏和密密麻麻的虫卵。
“埋得很浅，就在田埂向阳面下三寸，”仵作指着旁边几处被标记的位置，“每隔百步就有一个。雨后土松，药膏渗入土壤，极易催发地气，诱使蝗卵提前孵化。”
蒙恬用匕首挑了点药膏嗅闻，脸色难看：“和冷宫地道的配方一样！腥臭刺鼻！”
李薇站起身，目光扫过这片饱受虫害之苦的土地。远处，几个农人正用官府分发的、掺了金楠脂的药水喷洒刚露头的蝗蝻（幼蝗），动作小心翼翼，带着最后的希望。
“不是流寇，是行家。”李薇声音冰冷，“熟悉农事，知道哪里蝗卵最密集，更懂如何利用天时地利催发虫害！目标明确——就是要毁掉关中的粮仓，配合齐楚，拖住大秦东进的脚步！”她猛地转向蒙恬，“查！给本宫把频阳、栎阳所有懂农事、通药理的旧楚遗民、方士、游医，筛一遍！尤其是……最近突然‘阔绰’起来的人！”
“诺！”蒙恬领命而去。
李薇独自站在田埂上，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风卷起焦枯的麦秆，带着不祥的沙沙声。她弯腰，从土里抠出一颗尚未被药膏污染的、坚硬如石的蝗卵，紧紧攥在手心。
“想玩虫子？”她低声自语，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社畜的狠厉，“老娘奉陪到底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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邯郸通往河内的官道上，烟尘蔽日。
嬴政的王驾在精锐护卫下疾驰。他闭目养神，脑海中却飞速盘算：齐楚联盟已成，后方蝗灾未靖，李薇信中透露的疲态让他心头微紧。墨家分裂虽暂缓，但“破阵子”的存在如同悬顶之剑……
“报——！”一骑快马旋风般追上车队，斥候滚鞍下马，声音带着惊惶，“王上！前方三十里，棘津渡口！发现……发现齐军旗帜！疑为淳于越护卫残部，正强征渡船！”
嬴政猛地睁开眼，寒光乍现：“淳于越？他怎会在此？！”从郢都回临淄，根本不该走河内这条道！
“斥候不敢靠近，但见其部众护卫数辆华盖马车，行动诡秘，似在河滩埋藏何物！岸边芦苇丛中，隐有异光闪烁！”
异光？嬴政心头警铃大作！淳于越被驱逐时，难保不会偷带出些“惊蛰散”的残次品！若在渡口设伏……
“传令！”嬴政声音如冰，“前军变阵！锐士营轻骑突前，包围棘津渡口！凡有异动者，格杀勿论！王翦！”
“臣在！”
“你亲自带一队‘掷雷手’，随寡人压阵！带上‘破阵子’！”
赤黑色的洪流陡然加速，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，扑向暮色笼罩下的棘津渡口！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，即将在这黄河古渡，引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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