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天稍早的时候。
林寂从督察部大门走出，裹着雨丝的寒风拂过面颊，他低着头钻进了专用车中。
半小时前，莫尔克区上报了一位疑似为污染体的居民，区域督察员前往调查情况时，与街区居民发生争端，连人带车被堵在街道中央。
据前去支援的督察员描述：
周围全是愤怒喷火的眼睛，群情激奋，不服管教。那些最低级居民像是饿狼一样，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。
恰逢黎明城富足部副部长换届选举，莫尔克区区长看重声望，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发展，她特意拜托了林寂前去处理。
事实证明。
区长这个决定非常明智。
当戴着猩红准星徽章的漆黑轿车拐入十一街时，所有以站立不动为抗争的居民骚动起来，愤怒的眼眸中闪烁过一丝敬畏和恐惧。
林寂拉下车窗。
他看见一双双寂静燃烧的愤怒目光。
这些人就像是荒野之中，突逢骤雨而静止不动的牛群羊群，睁着漆黑的眼眸盯着其余移动的活物。
人群最密集之处，是被推翻的督察车。
穿着黑银色制服的督察员靠坐在车边，一手举着防爆盾，一手拖着枪，额角爆汗，警戒心十足地注视着环绕他的居民：
“别靠过来！我会开枪的！”
“这是最后警告，我真的会开枪的！”
突然，密集愤怒的人群分开了一道间隙。
他几乎是带着感激之情，看向赶来支援的同伴。
但在看见那抹格外冷凝沉着的身影之后，这名顶着巨大压力坚守了两小时的督察员，眼底划过了一抹敬畏和恐惧，和这些被他视为低级居民的脸上的神色一模一样……
他怎么来了？
这种小事也会惊动他吗？
督察员端着盾牌站起身，想要解释什么：“队长，我……”
林寂身旁跟着四位荷枪实弹的护卫，他低头看着这位一星督察员，抬手打断道：“那名污染体呢？”
污染体，督察员对进入精神异化期的基因崩溃症患者的称呼。
“在后面……”
这名一星督察员站起身，枪口指向后方的垃圾处理场。
林寂的目光随着枪口移动。
原本如铜墙铁壁一般围成一圈的居民，再度裂开了一道口子，让出了一条通往垃圾处理场的道路。
居民退让的原因很简单。
无论是赶来处理污染体的一星督察员，还是后面来支援的其他督察员，他们手中的枪械只是摆设。
但林寂不一样，他这种人真的会杀掉拦路的居民。
一个从最破烂的贫民窟爬上去的大人物，居然一点都不体谅他们这种人的艰辛，真是……真是让 人 敬 畏 。
还未踏入垃圾处理场内部，臭气便铺天盖地而来。
被人类遗弃的一切事物在此地被分类、被碾碎、被重新熔铸，各种各样的垃圾明明有着不一样的色彩，却都显得灰扑扑的，垃圾就是垃圾。
林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。
突然，在看到某处时他眨了眨眼睛，神色出现了一瞬的波动。
近十米高堆积的垃圾山上，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，披散着头发，抱着兔子玩偶站立着。
由于她始终一动不动地静立着，几乎和灰败的世界融为了一体。
很难让人第一时间发现。
雨还在下，天色近晚，天边的落日是冷色的。
光线虽然不够明亮，但足够让林寂看清很多东西，比如小女孩裙角系着一个红色蝴蝶结，兔子玩偶少了一只眼睛，以及，这确实是一只污染体。
“咔哒-”
林寂拉下枪的保险，举枪瞄准。
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依旧安静地站立着，两只眼睛如玩偶一般黑白分明。
林寂抿着唇，手指微微蜷曲……
这时，异变突生！
一道凄惨的哀嚎声响起。
紧接着，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，如幽魂一般从垃圾山后面冲出来，着魔似得扑向黑洞洞的枪口。
林寂迫不得已地挪移了一寸枪口，子弹在没入垃圾山之中，空余枪声震颤人心。
“大人……大人我求您别开枪。我会带着囡囡离开黎明城的，现在、我们现在就走！大人……我给您磕头了……”
女人趴在地面上连连磕头，痛哭流涕，“我就不该为了囡囡的教育问题，挤破头来到黎明城。是我太贪心了，是我害了囡囡……大人啊，如果一定要杀了囡囡，你就先杀了我吧……”
一番陈词催人泪下。
原本死寂的居民开始出现骚动，仿佛活了过来，有一道人声质问道：“大人，她还是个孩子啊。你难道就没有错过一次吗？”
“对啊，为什么不肯放过小青？”
“放她们离开黎明城！”
“放她们离开黎明城！”
嘈杂的人声逐渐汇聚成一道骇人整齐的声浪。
垃圾山上站立的小女孩，也在这一刻动了起来，她先是侧了侧头，然后踩在凹凸不平的垃圾上，缓缓往下走，在人群讨伐的声浪之中，从走变成跑，速度越来越快，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风筝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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