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浩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。
连虎起先以为他与沈妙两人冷战以致他食不下咽。
可经过他仔细观察后发现，李浩然每顿并没有清减饭量。
他一如既往的用饭，睡觉，甚至连哄沈荣时都多了极多的耐心。
可他就是慢慢的瘦了下来。
原本圆润的脸颊竟然瘦出了尖下巴。
因为生子后一直瘦不下来的腰腹竟比以往没生子前还要纤瘦。
原本就大的双眼现在突出在脸颊之上，如同一汪无波无澜的深潭。
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打个寒颤。
尽管日日相见，可连虎就是觉得他一日一日的消沉了下去。
他百思不得其解，只能干着急。
昨日荣公子满了一周岁。
一周岁的沈荣已经能准确地叫出身边人的称呼了。
在满周岁的前几日他学会了走路。
如今走起路来已经不需要人扶着，也能稳稳地走上老远。
昨日府上为他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周岁宴。
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，哪个不是对荣公子赞不绝口。
将军一脸与有荣焉地抱着沈荣，得意不已。
李浩然站在一边看着，脸上是温暖的笑容，可连虎就是觉得他不开心。
好似他是一个游离于他们之外的一缕孤魂。
明明他们是最为亲密的一家人！
连虎为李浩然梳头的手指微颤，勾下了一根发丝来。
李浩然吃痛，嘴里吸了一口气。
“主君恕罪，属下一时分神。”连虎忙向李浩然请罪。
李浩然轻笑一声：“无妨。”
连虎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发丝藏于袖中。
主君年纪轻轻竟然生了白发！
这一发现令他心中更为不安。
别看青生跳脱的性子，梳头的功夫却是极好的，往日都是青生为主君束发，今日他不在，连虎才勉力上任。
却不曾发现，主君不知何时两鬓竟然分别有了一缕银白，如同挑染而出的一缕雪色，在乌黑如墨的发间极其显眼。
他又将那抹银白往发间藏了藏。
“主君今日准备做什么？”连虎试探着问。
“我能做什么，不过是哄荣儿玩罢了。”李浩然奇怪地看了连虎一眼。
这个孩子与原身年纪相当，可于他看来，他不过同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，自身还是个孩子。
不过他心思颇重，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。
平日里，照顾荣儿最是尽心。
“你想做将军的侧室吗？”李浩然忽然心里一动。
“主君！”连虎立即跪了下去。
“主君可是糊涂了，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！”他眼中含泪，嘴唇都有些颤抖。
“连虎不知主君与将军发生了什么事，可是连虎曾亲眼见到将军待主君如何情深，连虎不会嫁人，更不会嫁给将军，也不会为人侧室！”
连虎想也不想便拒绝道。
李浩然叹了一口气，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。
“连虎，你不要跪我。我，我只是私心作祟，对不起。”
连虎连连摇头。
“不不，主君很好，你只是一时想左了。”
李浩然心里忽然就很难受。
等打发走了连虎，他抽出一方雪白的信笺出来。
手中的狼毫笔停顿了很久，这才蘸满了墨汁落笔。
【致吾妻：
第九十七日。
老婆，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。
我看着荣儿与她一日比一日亲近，心里既欣慰又痛楚。
我想割腕，可又怕一时死不掉被人救下。
我想上吊，可又怕死相太难看到了地下你认不出我。
要不然，我去跳井？
不好不好，若我死在井中，岂不废了一口上好的古井。
要不然，你回来，让我死在你身上？
呵呵，看我想什么美事儿呢！
今天院中的菊花开得甚好，我仔细看过了，有你最爱的粉色。
你何时来看？
若晚了，花可不待人！
你的老公书于八月初六早晨】
他将信纸折好装在信封里，又在信封上写上：致吾妻沈妙第九十七。
他将信封封好装进一个黑漆的盒子里，那里已经有了厚厚的一摞。
其中沈妙写给他的信被他珍重地放在最上面，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。
李浩然将盒子盖好，又上了锁，这才放回了床头的抽屉里。
院中的鲜花开得如火如荼，李浩然从其中走过，沾染了一身花香。
今年西洲风调雨顺，如今正是个丰收的好时节。
因着皇帝下旨免了西洲的三年赋税，四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，多数的百姓已经恢复了生机。
李浩然到时，沈妙正抱着沈荣在拿着毛笔写字。
这孩子最近又开始黏着李浩然。
沈妙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哄了他来跟自己玩儿。
她对沈荣是真心喜爱，简直每刻都想见着他。
门一响沈妙便皱了皱眉。
这屋子能不经通禀便进来的也只有李浩然了。
自己这才带沈荣不到半日，他怎地又来接沈荣回去了？！
她抬起头正欲问他怎地又来了。
可抬头看见的李浩然让她心下一惊。
“你、你怎么了？！”
原本合身的衣服竟显出几分空荡来。
如今的他脸型瘦削，显得眼睛大得出奇。
两人虽然日日相见，可沈妙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震撼这么大。
她印象中的李浩然生动、热烈，如同花儿一般花团锦簇，热热闹闹。
就算是痛失爱侣，也没见他大吵大闹，或是绝食自尽。
她以为，随着时间的消逝，他心上的伤痕会慢慢愈合。
可今日她却恍然发现，这个人可能被困在那一天，从来就没有过去过。
李浩然疑惑地左右抬了下手，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：“怎么了？我有什么不对？”
沈荣见李浩然进来，小短腿一迈已经利落地滑下地来。
他朝李浩然扑了过去，亲热地抱住了李浩然的大腿。
“爹……阿爹……荣爱……阿爹……”
李浩然蹲下来将他抱起。
“我们的荣儿好棒呀，都会说爱阿爹了呀！阿爹也爱荣儿！”
他将脸颊贴在沈荣的脸上，默默在心里道：阿爹很爱很爱荣儿！
可是荣儿，对不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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